第九章 集训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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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城深处之逃亡那年》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逃亡的日子都是既惊险又别具一格的。其实,这就是阿宁给施慧讲的亲身经历,只是考虑到朋友们阅读的完整性,才在这里单列出来献给大家,接下来我们就进入那段精彩的陈年往事。
  阿宁因为被小偷锉刀和流氓警察刘小个子一伙陷害,在看守所羁押了十五天之后,与另外六个人戴着手铐,一同被押上囚车,送往江城劳教所。
  江城不大,看守所和劳教所相距不远,二十分钟左右,囚车开出市区停在江边。江面有上百米宽,江城就是因这条江而得名的。劳教所在江对岸,依山而建,孤零零的几栋白楼和红色院墙非常醒目。此处山清水秀,景色怡人,可是阿宁他们心里都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即将踏进的这个惩罚人的地方有多少痛苦在等着他们。
  押解的警察长枪短枪拎在手里,命令车上的人依次下车,排成队低着头上了停在江边的一艘铁船。马达隆隆,五分钟后,船到了对岸,又依次排队下船。
  这七个人有老有少,阿宁十九岁,但不是最年轻的,还有一个更小的孩子裹在中间。在车上的时候,阿宁就小声问过他多大,他是用口型回答阿宁的:“我十八”。
  也不知道这孩子在看守所里遭了多少罪,孩子的眼神呆呆的,脸色蜡黄,剃着光头的脑皮上有几处明显的疥疮。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一股馊味儿,和阿宁干净的夹克衫、老人头裤子一比,天上地下。
  另几个人全都耸拉着脑袋,一看他们那熊样阿宁就来气,都没瞅第二眼。他们都是三十到五十岁的成年人,那个孩子造得惨点儿没关系,不招人讨厌,因为他岁数小,经历的少,啥事儿都害怕。成年人进一回看守所就弄得像活不起了似的,不是懦夫是啥?这几个人在看守所都不是和阿宁一个监号的,如果在一个监号,阿宁也不会照顾他们的,因为他们天生就不具备让人高看一眼的条件。
  阿宁白白净净、精神头十足地走在他们中间,一搭眼,就鹤立鸡群。
  鹤立鸡群有时候并不是好事儿,在江边等着跟看守所警察交接的是劳教所的管教。那时候警服还是绿色的,成套地穿在身上,跟一片大树叶子似的。看守所的警察先打开了他们的手铐,收成一串之后,又把装卷宗的档案袋交给劳教所的管教,签了个字就上船走了。
  交接完毕之后,劳教所的管教喝令一行人排队向前走,阿宁走在第三位,一路上别人都低着头,他总偷眼瞎看,看两眼低一下头,然后再看两眼,那种好奇劲儿远远超过了恐惧。
  这次抬眼他是想看看劳教所的管教都是啥样的,前边的管教稍稍抬一下眼睛就看到了,是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夹道走在路两旁,挺普通,没看出啥来。他想回头看看后边跟着的几个管教啥样,刚一扭脖子,“啪”地一声,后脖颈上挨了一巴掌。他咧嘴侧眼一看,打自己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个子,样子挺凶。
  看阿宁侧眼瞅自己,大个子管教又给了他一巴掌,也打在后脖颈上,打完瞪着眼睛说:“哎呀?小兔崽子,还敢斜楞我,看你溜光水滑的,在看守所混的挺好呗?一会儿上楼我看你还牛掰不?”说着又照阿宁*股上踢了一脚,让他快走。
  阿宁咬了两下牙,没敢吱声,还是不由自主地又扭脸看了一眼大个子管教,他想好好看看打自己的是个啥样的人,他要记住这个人,有朝一日得把这几下打回来。
  哪知,这一眼又惹祸了,大个子管教抡起手中五四手枪的枪柄,照阿宁的脑袋就是一下,金属磕破头皮砸到骨头的声音很有质感,“咔”地一声轻响,阿宁的右侧头顶立马被砸出了一寸余长的小口子,鲜血“哗”地一下涌了出来。霎时,右耳根和脖子、肩膀一片殷红。阿宁用手捂了一下,张开手掌一看,全是血。他一点儿也没感觉疼,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往脑门儿上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大不了就是一死呗!干他个狗娘养的!刚转身攥紧拳头,大个子管教一下用枪抵住他的太阳穴,呲着黄牙一脸狰狞,叫嚣地大声说:“哎呀我靠!兔崽子还想造反呐!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此时,连管教带犯人都不动了,几个管教向中心靠拢,犯人都被喝令抱头蹲下。冰凉的枪口杵在皮肤上,让人顿生一股冷嗖嗖的感觉。阿宁冷眼瞅着握枪的大手,粗糙的食指扣着扳机,如果这根手指用力一勾,自己的小命就交待啦!阿宁紧咬嘴唇,心中的怒火和委屈一浪高过一浪地往上蹿,动就是死,不动还憋屈得受不了,咋办?正在挣扎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句话:“二愣子,你他妈又吓唬刚下火车的呢?哈哈……”声音粗重爽朗。
  阿宁寻声轻动眼珠儿,从劳教所大门口走过了一个人,高高的个子,身体不算太壮,但很结实。穿着白背心,绿色警服搭在肩上,头发挺长,梳了个偏分的发型。下身穿着绿色警裤,皮带上挂着枪套,枪套里插着一把手枪。黑色枪柄的铁环上有根棕色皮绳和腰带相连,脚上穿了一双黑布鞋。
  这个人的话音刚落,叫二愣子的大个子管教收起顶在阿宁头上的手枪,样子挺恭敬,嘿嘿地陪着笑脸说:“季中队下班啦?这小子挺靠蛋,刚到这儿就敢跟我装倔,一会儿再他妈收拾他!嘿嘿……”
  被二愣子称为季中队的管教几步走到人群旁边,伸手捏住阿宁的下巴,左右扭动两下瞅了瞅,冲二愣子说:“靠,这小子挺精神呐!挂点架儿!人家刚来,你他妈吓唬吓唬得了,看把孩子削的,满脸是血!这小子一瞅就不是善茬儿,等他放了别把你剁巴啦!哈哈……”
  二愣子嘿嘿笑着说:“一下船我就瞅这小子挺牛掰,这样的不收拾收拾,到集训队还不翻天啦!”说完又照阿宁*股踢了一脚。
  阿宁绷着腿上的肌肉,一动没动。
  季中队和二愣子说话时,眼睛一直不离阿宁,上下打量着说:“整回去好好规愣规愣,如果这小子真是那样的,分人时我把他要我那儿去!”说完冲阿宁说:“小子,叫啥名?犯啥事儿?”
  阿宁抹了一下头上的血,梗着脖儿说:“叫张宁,滨城的,打警察进来的。”说完无所畏惧地看着季中队。
  季中队豪爽地笑了一下说:“好小子!嗯,行!张宁,我记住了,到集训队别拉梭子,二愣子吓唬你呢!毙了你他也废了!别怕他!哈哈……”说完坏笑着向江边码头走去。
  季中队走了,管教们押着阿宁等人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二愣子撇着嘴冲阿宁说:“你他妈别臭美,真分季中队手下去,你可遭罪了!那b养的最他妈狠,哪年他们中队不死几个!”说完轻蔑地瞟了阿宁一眼。
  十九岁的阿宁一身犟骨头,他也轻蔑地白了二愣子一眼。
  二愣子假装没看见。这不难理解,统治者也不愿招惹有个性的被统治者,除非他手中有随心所*的生杀大权。
  那时的管教制度和监管设施跟现在比起来差得太远了,差了好几个年代,绝对不可同日而语。劳教所的大门连锁都不锁,门卫室坐了两个喝茶聊天的老头,毫无震慑力,反正大院里一个犯人都没有。
  几个管教带着七个犯人直接就进了大门,门卫室的老头和二愣子点了一下头,没吱声。
  监舍楼高四层,集训队在顶楼。从楼梯走上去,每一层的楼口都是一扇漆黑的滑动铁门,锁得严严实实。
  楼里很静,鸦雀无声。一行人到了四楼之后,二愣子拍了几下大铁门,冲里面喊:“开门!”
  门里有人回应:“孙干事啊,接人去啦?”随即铁门徐徐拉开,门口站着一个拎着钥匙板子的管教。
  阿宁一听,哦,原来这个二愣子姓孙,是个干事,行,记住你了。但他不知道干事是个啥官儿,只知道一起接人的管教好像都听他的。
  门开之后,二愣子先跨了进去,掐着腰耀武扬威地站在门边,冲阿宁他们喊:“背手低头,报数往里走!”
  排在最前头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胡子拉茬的。他挺懂规矩,喊了一声“一”猫腰走进监门,然后转身蹲在走廊的墙边上。
  开门的那个管教二话没说,抬腿踹在他后腰上,“吭”的一声把他踹得歪坐在地上,管教嘴里骂骂咧咧地问:“我靠!挺懂规矩呀!进来过是咋的?”问完用钥匙板子拔了拔中年男人的脸。
  中年男人蹲正身体,脸上稍显痛苦之色,赶忙点头小声说:“进来过,进来过。”说完头压得很低。
  排在第二的就是那个十八岁的孩子,他报完“二!”往里一走,二愣子一脚把他踹了个趔趄,瞪着眼珠喊:“没吃饭呐?大声点儿!再报一遍!”
  小十八抻着嗓子喊:“二!”喊完学着第一个人的样子,头冲墙蹲在第二位。
  阿宁背手挺胸地喊:“三!”声音洪亮,蹲在第三位。
  开门的管教看了他两眼,冲二愣子说:“孙干事,这小子咋一脑瓜子血呢?”
  二愣子炫耀地说:“在路上跟我装犊子,让我削的!”
  从江边到大院,再到监舍楼,有三四百米远,炎炎夏日,阿宁头脸上的血晒得快干了,不干也凝固了,稍长的寸头被血痂粘成一缕一缕的。
  开门的管教过去用钥匙板子拔起阿宁的脸,皱着眉头看了几眼,冲身后几米外站着的几名老犯人说:“这小子敢跟孙干事装犊子,一会儿好好规愣规愣他。”说完用钥匙板子在阿宁后背轻拍了两下。
  后面的犯人都报数进来之后,大铁门轰隆隆地关上。管教们都进办公室了,剩下的内容都是管事儿的犯人指挥的。他们让阿宁等人蹲成一排,开始登记。登记的内容是家庭住址、罪名、年龄、劳教期限等。
  负责登记的是一名戴着眼镜的老犯人,五十多岁,像有点学问的样子。当登到阿宁时,有两个管事儿的犯人站在旁边冷眼打量着他,又仔细看了看他的登记表。这两个管事的犯人都是一脸凶相,剪着平头的人没吱声,另一个脑袋刮得锃亮的人阴着脸冲阿宁说:“张宁,跟我来!”
  阿宁看了他一眼,这个人有三十多岁,穿得很干净,一脸的威严。阿宁知道这个小子不怀好意,看来自己今天是不可能有好日子过了,但杀人不过头点地,发昏当不了死,爱他妈咋地就咋地!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阿宁没有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地去迎合,而是直起腰身,昂首挺胸地跟在光头后面,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另一个管事犯人跟在后面,阿宁被夹在了中间。
  他俩把阿宁带到走廊尽头的水房门口,向里面一摆头,阿宁毫不迟疑地跨了进去。水房还挺干净,白瓷砖砌成的水池子上方有一排水龙头,地面也铺着白瓷砖,被擦拭得又白又亮。进监门时阿宁就感觉到这里面卫生搞得不错,水泥地面泛着青光,没有一点异味儿,现在看到水房也这么透亮,他心情有了一丝舒畅。相比之下,劳教所的卫生条件可比看守所强得太多了,最起码是人活着的地方。不管怎么说,自己要在这里长待,环境好点不是坏事。他顺便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色,旷野农田绿浪起伏,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阿宁正看着,光头阴沉着声音说:“把脑袋和脸上的血洗干净,别他妈东张西望的!”
  阿宁斜了他一眼,锋芒毕露:“洗就洗呗!跟谁他妈他妈的呢?”说完拳头已经攥得很紧了。
  光头冷笑了一下,轻蔑地说:“先洗吧!一会儿再说!”
  阿宁无所畏惧地“哼”了一声,是死是活早晚都一样,他根本就不怕。但听光头的意思,对方似乎不会现在动手。于是,他轻松地拧开水龙头,把头伸在水流下,就着冰凉的自来水,哗哗地洗起来。凝固的血液被水稀释得淡红,涓涓地流进下水口。阿宁边洗边寻思,刚来自己的血就洒在了这里,这将是一个怎样的开始呢?
  洗干净之后,阿宁脱下夹克衫,连头带脸一顿胡撸,把头脸擦了个七分干,然后把衣服往肩上一搭,相当无所谓地看着两个管事犯人。站在门口的两个人看着他洒脱的动作,脸上的表情都有很微妙的变化。但阿宁那时还太小,这么细微的内容他还看不出来。
  出了水房,两人夹着阿宁来到走廊的另一头。走廊里蹲着的人已经不见了,静悄悄的。光头打开一扇内侧镶着铁栅栏的结实木门,冲阿宁一摆头。阿宁一步跨了进去,第一眼就看见和自己一起来的几个人都大弯腰倒伸着胳膊面冲墙壁撅着呢!他们的脑袋低低的顶着绿色的墙围子,有几个管事的犯人站在周围看着。阿宁扫了一眼整间屋子,这是一间四十五米长的大监舍,两边各有一排板铺。一面铺是空着的,把头的地方铺着几套平整的被褥,十分整洁。另一面铺上挤挤擦擦地码满了人,头发都剃得溜光,一个个表情严肃,身上的衣服五花八门,都是便装,背心、衬衫、t恤衫都有。那个年代,被劳动教养的人官方的名称是劳教学员,但那个时候对人权是模糊的,也都叫犯人。连统一着装都没有,抓进来时穿啥,如果在看守所没被人扒下去,到劳教所还穿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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